不过,当时南方有两个皇帝,除了萧绎,还有他的八弟萧纪。萧纪早一步在成都称帝了。萧纪不知道侯景已死的消息,以讨伐侯景为名,率领四川兵马顺江而下,来和萧绎争夺天下了。三峡口守将陆法和见蜀军声势浩大,向江陵告急。萧绎无将可用,把监狱里的侯景旧将任约、谢答仁放出来,派他们去抵挡萧纪。同时,萧绎不惜以领土为代价,向西魏求救,怂恿西魏进攻四川。宇文泰兴奋地说:“取蜀制梁,在兹一举。”他派尉迟迥进攻四川。四川空虚,兵无斗志,沿途守将非降即逃,魏军很快就包围了成都。萧纪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。他惜财如命,把金银财宝都随身携带,其中有一百箱黄金,每箱都有一百块黄金,每块重达一斤。每次作战前,萧纪都把黄金饼摆在营帐显要位置,说要战后论功行赏,但是从不兑现。官兵们早已和他离心离德,加上大多数人眷顾四川老家,不愿出三峡,逃散得很多。七月中,任约、谢答仁发动进攻,萧纪败得一塌糊涂。萧绎战前下令:对萧纪只要尸体不要活人!梁将樊猛抢先冲到萧纪跟前。萧纪连忙把黄金扔给樊猛,说:“这些金子都给你,放我一条生路吧!”樊猛冷笑道:“杀了你,这些金子照样是我的。”萧纪被杀。
成都被围五十天。萧纪死后,留守成都的萧撝等人投降西魏。四川、陕南等地并入了西魏的版图。侯景之乱至此算是彻底结束了。此时的江南一片萧条,南梁国力大减,勉强维持统治。南北方的边界线步步向长江逼近。北齐占领了淮河到长江的广阔地区;西魏则占领了汉水以北、巴蜀和陕南地区,领土扩大了一倍,成了最大的赢家。
二
承圣三年(554年)三月,梁元帝萧绎向来访的西魏使臣郑重地提出:第一,我已经称帝,不再对西魏称臣;第二,要求西魏归还梁、益等州和汉水以北等地。萧绎等于推翻了之前和西魏达成的所有协议。也许,他觉得侯景之乱已经结束,南方已经安定,自己有实力和西魏平起平坐了。遗憾的是,宇文泰并不这么认为。萧绎政权的实力并没有随着侯景的覆灭而增强,南梁的防守态势依旧漏洞百出。萧绎的平等要求只是让宇文泰意识到需要另换一个傀儡了。
恰好,襄阳的萧詧一再请求宇文泰派军进袭江陵。几年来,萧詧完全仰仗魏军的羽翼保护,宇文泰觉得他远比萧绎听话。于是在几个月后,宇文泰派于谨、宇文护和杨忠率军,会合萧詧后,向江陵杀去。
萧绎继承了南梁皇室擅长文学的传统,喜欢阅读和写作,尤其喜欢老子,大敌当前还召集大臣们大谈阅读《道德经》的感悟。萧绎既担心魏军来进攻,又自欺欺人,觉得魏军不会来攻打自己。一会,他下令梁军戒备;一会,萧绎又觉得是假情报,解除了戒备;一会,他又派出使者去北方刺探情报;一会,萧绎又轻信大臣的意见,觉得魏军是正常调动。总之,萧绎朝令夕改,梁军无所适从。魏军很顺利地包围了江陵,开始包抄萧绎的后路。而萧绎还在照讲《道德经》,只不过听讲的将领们都满身戎装,穿着盔甲拿着刀枪坐在下面。
江陵即将陷落,有人建议释放江陵监狱中的几千名死囚犯充当兵士,萧绎不准,还下令将死囚悉数杀死。将军谢答仁、朱买臣劝萧绎突围,逃到长江南岸的任约军队。萧绎很留恋江陵,加上身宽体胖,不愿意动。谢答仁愿意保他突围。萧绎踌躇不定,突然想到谢答仁、任约都是侯景的降将,觉得不能信任,决心死守江陵。他只是下令调远在建康的王僧辩军队勤王,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。江陵很快就被攻破了。
城破时,萧绎烧毁了所藏的十四万册图书。他认为自己就败在死读书、读死书上,所以拿图书撒气。这样的认识有一定的道理,但他烧书就完全没有道理了。当时印刷术还没有发明,图书要靠一个字一个字的抄写来保存,十分不容易。加上萧绎的藏书中还有许多孤品善本,他的烧书无疑是中国文化史上一大浩劫。城破后,魏军又屠杀了聚集在江陵的许多大臣、文人。两相作用,中国文化发展在此刻人为地倒退了一大步。
萧绎投降,于谨不知如何处理是好,就转交给了萧詧。萧詧将七叔百般侮辱后,最后用土袋子将他活活压死。魏军在江陵立萧詧为皇帝,年号大定,划出江陵周围百里之地作为梁朝的领土。魏军以“助防”为名,留驻江陵,表面上是帮助萧詧防御,实际上是监视萧詧。萧詧地位类似西魏的藩王,上疏称臣,奉西魏正朔,连许多国内政策都没有决策权。江陵的南梁政权完全是一个傀儡政权,历史上称之为西梁,或者后梁。
萧詧请魏军进攻江陵的本意,是要借助外力找萧绎报仇,同时也希望取而代之,自己当皇帝。部将尹德毅劝说萧詧:“魏军贪婪又残忍,南下后肯定会烧杀抢掠,俘虏官民百姓,侵占南方土地。殿下无异于引狼入室。到时候殿下杀人父兄、孤人子弟,百姓都把您当做仇人,谁还会拥护您呢?现在,魏军精锐都在这里,殿下可以借口‘犒师’,召开宴会,请于谨等魏军将领前来赴宴预伏武士,等他们来后一网打尽。成功后,殿下才能真正达到目的。”萧詧拒绝了这个建议。如今,萧詧的目标应该说都达到了。但是魏军在江陵俘虏了数万名王公百姓,挑选其中强壮的分配给官兵做奴婢,老弱的全部屠杀。最后,江陵城中只剩下三百多户人口给萧詧统治。而萧詧的老根据地襄阳,则彻底沦为了西魏的领土。萧詧追悔莫及。他既恨领土狭小,又看到城池残毁、财政窘迫,更不愿意整日当西魏占领军下的木偶和橡皮图章。萧詧终日郁郁寡欢、扼腕叹息,吟诵“老骥伏枥,志在千里,烈士暮年,壮心不已”。
梁元帝萧绎死后,南方一时间陷入了分裂。建康周围在王僧辩、陈霸先二人的实际控制下;长江中游的梁朝势力推举湘州刺史王琳为盟主,不承认萧詧政权,并出兵试图收复江陵。萧詧在位的主要作为,就是围绕与王琳等人的争斗展开的。王琳的进攻被萧詧挫败(自然有魏军的帮助),萧詧派大将军王操率兵南下,反倒攻取了几个郡。后来,陈霸先在建康建立了陈朝。王琳等人同样不承认陈霸先政权。为了与陈军作战,王琳向萧詧称藩,并请求萧詧出兵共同对付陈霸先。萧詧同意了,可惜军队还没出发,王琳已经失败。长江中游的南岸地区被陈军占领。因此,后梁的领土自始自终只局限在江陵周围的几个县而已。
萧詧在位八载,忧愤成疾,郁郁而终。其子萧岿被扶持为新傀儡,年号天保。
三
萧绎在江陵延续梁朝国脉,令王僧辩镇守建康、陈霸先镇守京口,将长江下游托付给了二人。二人最重要的任务,就是防备已经推进到长江北岸的北齐军队。